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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素斋杂记

清·继昌

●自序

光绪癸巳六月,奉先妣那拉太夫人讳,读礼家居。谢绝尘事,惟与笔墨为缘。因忆见闻所及者,拉杂书之,洎甲午裒然成帙。乙未春二月,先君又复弃养,昌且在病中。苦块之余,只药炉茗碗相伴,心绪益复无聊。仍假笔记为消遣计,迨病起服阕,此事仍不肯辍,日久遂积为数巨卷。顾语多琐屑,不过小说家言,兹择其稍可存者,重加厘订。录写讫,而志其崖略如此。

时己亥十月长白李佳继昌莲畦自识于行素斋。

●卷上

京西潭柘寺,有银杏一株,俗呼帝王树。我朝增一代,则树生一干。咸丰朝所生之干,适为殿檐所碍,止而不长。同治朝所生干梢,忽为风折,复旁茁一枝,一干两歧,恰符我皇上入承大统之兆。国祚绵远,嘉木效灵,洵千古未有之祥征也。

京西山中产汉白玉石,大内宫殿,阶墀兰楯,皆用之。质坚色莹,雕镂花纹极工细。近则此种稀矣。

戒台重葺之时,工人于松下炊饭。活动松为烟火所灼,遂枯。奇株灵树,损于俗子,惜哉!

东陵后山,多产紫芝。植以瓷盆,供诸几案,颇不俗。又产海棠、木瓜。产梨名佛见喜,甘脆异常。又山中产雉,较他处野雉稍小,肉嫩而鲜,名赶翎哨,可以驯养。昌平州明十三陵产金蝉,俗名金钟,状似促织。京西香山产松菇,轮囷如伞,洁白肥脆,味颇鲜美。

汉军旗人,向无充军机章京者。同治朝,文文忠公特为奏准,丁仙圃太守鹤年,始获以部郎膺是选。王博航户部汝济继之。再则子也。

庚寅四月,予传补军机章京时,皇上驻跸西苑。直庐在中海东岸,面西启门。净几明窗,轩豁可喜。水光、山色,日供瞻眺,不似隆宗门内直庐之隘。

章京晋谒恭邸、醇邸,用军机章京某红柬,礼邸用章京某红柬,其他军机大臣均用光名红柬。先传到者称老前辈,以待生帖拜之,自称学生。

每日军机散直后,满汉章京四人在方略馆值宿。陈领班帮班外,余则轮值。过十年始不住班,谓之开班。

皇上披览章奏,每日不过寅卯之间。若遇圣驾出宫拈香等日,尤早半时许,故人直无敢或后。慈禧皇太后起居,善自颐养,每日晚膳后必游幸各处以习劳。由西苑诣颐和园日,予在直庐,恒亲见慈驾自宫中步至福华门,约二里许。故圣寿已居六旬,康强悦豫,无与比隆云。

军机章京传补后,复与会试,得鼎甲者:乾隆丁巳榜眼、福建林枝春;乾隆己未榜眼、江西涂逢震;乾隆戊辰状元、浙江梁国治;乾隆甲戌状元、江苏庄培因;乾隆丁丑榜眼、安徽梅立本;乾隆辛巳探花、江苏赵翼;乾隆庚辰状元、江苏毕沅、榜眼诸重光;乾隆壬辰状元、安徽金榜;乾隆乙未状元、安徽吴锡龄;探花、浙江沈清藻;乾隆戍戌状元、江西戴衢亨;乾隆己未状元、浙江姚文田;嘉庆庚辰榜眼、浙江许乃普,嘉庆甲戌状元、安徽龙汝言;道光乙未探花、山西乔晋芳;道光乙巳探花、浙江吴福年;光绪丁丑榜眼、湖北余联沅;光绪庚寅状元、福建吴鲁。

章京洊升军机大臣者:满洲舒文襄兆文襄雅尔哈善阿庄恪班义烈讷亲阿文成索琳庆文恪勒文襄长文襄松文清托文定台布赛尚阿,浙江梁文定,山东袁清悫、卢文肃,浙江孙文靖,江西戴文端,浙江章文简,直隶赵盛奎,江苏吴熊光、何恪镇,江西陈孚恩,江苏彭文敬,江苏曹恭悫,江西胡家玉,直隶焦佑瀛,浙江许恭慎、徐用仪。

父子先后入直枢廷、鄂文端,子鄂刚烈、鄂漕督;宝阿襄壮,子丰诚武;傅文忠,子福勤恪、福文襄、福大司空长安;尹文端,子庆文恪;阿庄恪,子舒亮廷观詧弼;傅襄勤,子福中丞尼善;博恭勤,子托文定;策凌度都统,子珠慧堂员外;拉鄂京卿,子昌曙亭观詧炽台;中丞斐音,子成筠溪太守善;台大臣布,子熙备庵阁学成;桂月樵司寇,子长阆仙中书;年四笃园吏部庆,子英豪卿廉访祥;崇荷卿中丞,子裕寿泉中丞长;张文和,子晴岚少宗伯若霭,弟寿雪司寇若渟;英煦斋相国,子奎尚书照;汪文端,子时斋,大司马承霈;陈文肃,子玉亭闽督辉祖弟縆桥观詧绳祖;方恪敏,子襄勤;裘文达,子恭勤;金莳亭太守,子筠庄中丞应琦;孙文靖,子平山农部衡;袁清悫,子内翰煦;龚深甫内翰,子暗斋观詧丽正;梁文定,太鹤庄太守承福;宜制府绵,子焕堂户部札勒杭阿;曾宾谷都转,子笙巢太守协均;若纳尚书延泰,子长文襄惠勤襄,孙桂丹秋员外芬,曾孙麟厚堂总镇翔;温相国福,子勒文襄永,恪敏曾孙文孔修尚书庆;蒋文肃,子恪、孙澄川太守熊昌。又盛少司农住,子崇荷卿;孙裕寿泉台中丞,子成筠溪,孙奎若卿绶、文楼华两部郎;赵升之少卿文哲,子少钝;太守秉渊,孙斗垣中翰荣。三四世入参枢要,尤后先济美云。

兄弟并入枢垣,乾隆以来可考者:鄂刚烈容安,弟鄂伦;玉西岩华,弟东岩;岱海勤毅,弟广丹亭;侍郎巴忠,弟巴克垣,札克桑阿,弟札拉桑阿;珠尔赓额,弟珠尔松额;松文清,弟松心庵;将军{林}瑞远村水部庆,弟平吏部庆;玉达士观詧璋,弟玉昆;刘竹轩制府秉恬,弟退谷户部秉忄亶;金莳亭太守云槐,弟辅之殿撰榜;洪素人太守朴,弟桐生太守梧;盛孟岩方伯惇崇,弟甫山太守惇大;清舫太守穆特亨额,弟崇阶兵部穆克登额;云鹏都转丰绅泰,弟佩贤藩部丰升额。

河南罗山、嵩岳,皆产兰,春日多市诸省城。怀庆府清华镇多竹,笋肥美,竹则可以为器。

先君于丁亥春预营生圹,延江西陈丽中松相地,即定于先茔之南辛山,乙向亦如之。丽中之言曰:“祖茔已立百余年,后人读书入仕不绝,即为佳壤,无待另谋。”予深服其见理正大。爰植松楸,气极葱郁,可信为佳城也。堪舆家解此,夫亦何事多求。

世之躁进者,每不信“安命”二字,以为人力可以胜天,而不知冥冥中自有主之者。即以鄙人言,丁丑观政冬曹,己卯即保举,无论题选遇缺即补,人咸谓得缺。可早十年,乃仍不获到班。辛巳复保以员外郎,即补。庚寅夏传直枢曹,是冬即获保,无论“题选咨留”四字,同人均谓太便宜。盖军机处三年一保,定额六人,予恰在额内,否则须俟三年也。辛卯夏补缺,甫一月即拟陪郎中,癸巳夏始拟正升补,遽以忧去官。回忆十七年以来,即不得保。案:按资序补,亦至员外郎,所差者郎中一阶耳。观此,命运有定之理,益信。

阜成门外可园予于癸未年曾一往游,亭台花木,半已无存。惟古藤一株,真数百年物。此外秋水一潭,为斯园当日胜概,近则修葺为宸游临幸地矣。

先妣主持家政四十余年,最喜勤动。黎明即起,琐屑无不躬亲。性好洁。癸巳夏,病已殆,每日犹强起栉沐溲便,未尝不下床。易箦时,欲饮水,恐污衣,犹命以巾幛之。噫,予小子,中年失恃,每一念及,不知涕泪之何从也。

肃邸曦园,有卧柳一株,百余年物也。有诗咏之:“太液池边人字柳,当年濯濯好风姿。分来枝派河闲邸,可有三眠三起时?”

御史郎中,截取繁缺,知府记名,近年未经简用。癸巳春,户部郎中陶堮,截取后召见,奏对支离。奉旨:“斥回原衙门行走。”嗣是数月闲,截取各员,奉旨简用者四人:林启授衢州守,赵时俊授贵阳遗缺守,庞玺授兰州遗缺守,王傚授凉州守。亦朝廷激浊扬清意也。

崇文门外法华寺,佛殿前后,海棠数株。独殿右一株,每年春秋两番作花,亦理之不可解者。

近时大僚子孙,登仕籍者,莫盛于广西岑襄勤公后嗣。泰阶春荣任河南河北道,旭阶春煦任河南怀庆府,云阶春煊任太仆寺少卿,尧阶春蓂任湖北督粮道。昆季四人,同时并官四品,洵为当世佳话。

道光年间,竞尚柳诚悬字体,翰苑无不习之。时称南书房为深柳读书堂,清秘堂为万柳堂。说见李梦韶《转漕日记》。

阮吾山《茶余客话》载:“工部节慎库‘捧日亭’额,为严分宜书,今已无存。营缮司有古槐一株,乾隆朝灵石何君道生官此,曾有诗咏之。见《双藤书屋集》中”。今树心已空,而枝叶犹茂。

工部署内,有老榆一株。根下横贯铁炮一,多年锈废,而树下土中,春时往往拣得铁炮子,亦古迹也。

军机章京入直,镫上贴纸,剪葫芦为识。雨帽例用全红色,近则雨衣亦有滥用者矣。

壬辰冬,军机大臣礼亲王额筱山、相国孙莱山大司寇,均因病乞假。许星叔大司马,又因殿陛滑跌,磕伤鼻准。张子青相国,遂独对者两日。

旧制:军机章京随军机大臣至南书房候缮谕旨。近则大臣召对毕,退至军机堂述旨缮进,章京遂不随入。闲遇圣驾出宫日,须格外从速。在南书房祗候缮旨者,亦仅一二员随入,则皆平日办事敏捷者当之。缮写谕旨,“员”字从“{厶贝}”,“属”字从“属”,皆曾经御笔如此书写,遂恪遵不易。旧制:凡恭遇南效大祀,皇上先一日莅坛,军机大臣入直于西天门外,直庐章京各带短几坐褥,列坐帐房中,略如扈从之仪,谓之坛班。近则凡遇郊祀,皇上先一日在宫办事后莅坛,次日礼成还宫,办事军机大臣仍入直于隆宗门内直庐,无所谓坛班云。

乾隆年间,曾两次命军机章京福德、官保、永保,前往山西等省查办事件,以章京专膺使节,为枢曹异数。而嘉庆十四年,章京庐荫溥,以鸿胪寺少卿,与军机大臣托津,同奉命往江南查办案件,则更前此未有之荣遇也。

咸丰朝以前,銮舆驻跸圆明园,军机章京散直,寓赐庐,所谓七峰别墅,诸老前辈竞以诗酒觞咏为欢。近则此盛不复睹矣。

光绪十七年冬,奉旨:“礼亲王世铎、庆郡王奕劻、克勤郡王晋祺、大学士额勒和布、兵部尚书许庚身、刑部尚书孙毓汶,户部尚书翁同龢、都察院左都御史孙家鼐,均加恩在西苑门内骑马。大学士张之万,在西苑门内乘坐二人小椅。”洵异数也。

旧制:军机处缮写简授员缺谕旨,均空其名,以待御笔填写。近则进单,请朱圈发下,即由章京照缮,仍将原单缴进,谓之恭缴朱笔。皇上亲政后,遇除授尚书、侍郎、将军、督、抚各缺,仍恭请皇太后懿旨简用。盖由圣德谦冲,于用人行政诸大端,犹复禀承慈训,以示不敢独断云。

军机处缮写谕旨,明发用六行格式,廷寄用五行格式。凡寄信中遇人名、地名、数目字,均不得回行写。

军机处多用水笔墨,亦不求精良。盖只取其速,不取其工。缮写偶有错误,辄以纸贴之,虽经御览,未尝以草率见责。

嘉庆十六年,仁宗以枢垣乏人,特召方勤襄公入参机务。勤襄因母老疏辞,情真语挚,不啻李密《陈情表》也。疏曰:

窃维甸谨将奉到谕旨,详细述告。母恭聆恩命,惊喜感泣,令扶掖叩头,并谕以“天恩高深,汝当勉力报效,不可因我衰老,以私废公”等语。

窃受恩至重,未效涓埃。前岁,赴任闽中,因老母不能迎养。去秋,在热河,仰蒙垂问,沥奏微忱。凡不能遽达之私衷,先荷圣明府鉴,特颁回籍养亲之旨,俾遂门闾倚望之情。感戴生成,恩同覆载。今春,自浙回籍,母子朝夕相依。母日诵佛号,顶戴圣慈。衰亲服食得安,皆出主恩所赐。

兹因军机汉大臣需人,特召,俾参枢务,渥荷温纶之褒奖,备叨溢分之殊荣。并蒙睿虑周详,训词谆切。念母衰年远涉,敕沿途照料其起居。恐母恋子难离,并遇巡幸,以免扈从。凡此优容之异数,实罕觏之遭逢。自顾何人,得邀体恤,入微至于此极。纵使捐糜顶踵,亦不足稍报鸿施。

惟察看母身体,去岁腹疾,虽已痊愈,而精神恍惚之证,每日卯后午前,总有数次,阳衰气怯,迥非数月前可比。闻片刻出门,亦必百端疑虑。前因入山祭埽,禀明往返两日,母亦以为应往。迨至次早,已忘前语,转疑患病不起,失声悲恸,终日未尝进食。迨赶回见面,始得释然。自此以后,跬步不敢他出。清晨初觉时,即须见侍侧,否则疑虑生悲,劝慰不解。私揣母,似难力疾远行。然身受非常恩渥,又不敢陈情固请。战栗兢惶,五中迷瞀,不知所为。伏读恩谕,准令将母身体情形,据实具奏。是以不揣冒昧,声明琐屑实情,渎陈天听。不胜悚惧待命之至。

疏上仁宗鉴其情,允其勿庸来凉。

桐乡陆敬庵《冷庐杂识》一则云:“医书:槟榔治瘴。川广人皆喜食之,近则他处亦皆效尤。不知其性沈降,破泄真气。耗损既久,一旦病作,不治,莫识受害之由,嗜之者终无所警也。余按宋周去非《岭外代答》有云:“川广人皆食槟榔,食久,顷刻不可无之。无则口舌无味,气乃秽浊。尝与一医论其故曰:‘槟榔能降气,亦能耗气。肺为气府,居膈上为华盖,以掩腹中之秽。久食槟榔,则肺缩不能掩,故秽气升闻于辅颊之间。常欲啖槟榔以降气,实无益于瘴。彼病瘴纷然,非不食槟榔也。’此论槟榔之害,最为切要,知非特无瘴之地不可食也。嗜槟榔者其鉴之。”予读此,益信先妣病时,多服槟榔,致伤正气,诚为庸医所误。惟当时未见及此,不孝之罪,实百身莫赎矣。

光绪元年乙亥,恩科顺天乡试,一榜三状元:丙子科山东曹竹铭鸿勋、庚辰科江苏黄慎之思永、癸未科宛平陈冠生冕。皇上登极纪元,宏开恩榜,畿辅又为王化之首,固宜有此冠冕之士出于其间也。

国朝合榜取士,二百余年,宗室八旗中一甲及第者四人,二甲第一者二人:道光癸未传胪、满洲麟文端魁,戊戌传胪、宗室灵文恭桂,同治乙丑状元、蒙古崇文山冢宰绮,探花、汉军杨子和太守霁,光绪登未榜眼、宗室寿子年阁学耆,己丑探花、汉军刘静皆太史世安。

光绪十四年十二月,直隶宣化守章君洪钧病疫。次子恒谦、三子恒颐,躬侍汤药,目不交睫者十余日。恒颐见父病增剧,刺指血书疏默祷,愿减己寿,以延亲算。父病笃,不能就枕,恒颐伏其后承背以代。初犹与恒谦更替,洎垂危,恒颐不忍使其父转侧,遂拳曲支柱者数昼夜。迨父殁,恒颐困顿,不知人事。稍醒,哀痛欲绝,呕血数升,越四日遂卒。恒谦当父垂尽时,终夜祷天,匍匐中庭,两膝尽肿。父殁,伏地号泣,水浆不入口,泪尽继之以血,目眦皆烂。泣谓其母曰:“有伯兄,季弟在,母无忧,儿当从父地下。”神明湛然而逝,距父丧仅十一日。恒颐妻洪氏,亦绝粒以殉。经直隶总督李为之请,旌于朝,孝烈萃于一门,洵足以风世云。

壬辰夏,军机大臣入对,奉命,以福箴亭相国锟管理圆明园三山事务。同直中,有一时不解三山之说者,盖此差已近三十年,未经简派也。

领侍卫大臣,向多以御前行走,宗室、王、贝勒膺此职。壬辰奉旨,以都统容贵充之,洵一时异数。

御前大臣,体制最尊,国语谓之“戈什昂邦”。非王公负重望者,罕能任此。中一缺,为蒙古王公专职得之,恒以为荣,盖蒙古部落,诸王公均不得与抗礼也。阅兵大臣职分亦较崇。遇皇上大阅时,得于御前侍坐。故兼此职者,亦以为荣。

步军统领,向多系尚书兼之。若仅任此职,则遇军政年,参谒兵部尚书,当戎服佩刀,以属下礼见。文职兼充,则否。

兵部尚书,向不得兼步军统领。侍郎,向不得兼左右翼总兵。若兼管顺天府府尹,向亦不以户部尚书任之。因其均系繁要耳。

军机大臣,偶因感冒二三日不入直,可以不请假。若五日以上,始具折陈请。

庚寅十一月,醇贤亲王薨逝。奉上谕:朕钦奉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皇太后懿旨。

皇帝本生父醇亲王奕讠,秉性忠纯,宅心仁厚,才猷远大,勋业崇闳。自幼仰蒙宣宗成皇帝钟爱,恩眷优加。文宗显皇帝,谊笃友于,封为郡王。同治年间,晋封亲王,历充御前大臣等差,恪恭心职。迨皇帝入承大统,特降懿旨,令以亲王世袭罔替。慰谕再三,始涕泣受命。历年以来,平章军国重事,主持正议,利国利民。其综理神机营及创立北洋海军,宏谟硕画,成效昭然。前年亲赴海口,巡阅操防,尤能综揽大纲,不辞劳瘁。论国家酬庸之典,虽叠颁异数,犹觉功浮于赏。而王谦谨为怀,益加寅畏。于特旨赏坐杏黄轿,始终不敢乘坐。并以现居赐邸,为皇帝发祥之所。敬援雍和宫,成宪请旨,恭缴其忠敬笃之忱。数十年如一日,自古贤王,罕有伦比。王气体素强,前岁感犯肝疾,特率同皇帝,屡往问视,旋即调治就痊。本年夏间,感受暑湿,触发旧疾,复同皇帝,叠次诣邸看视。近日以来,闻王病笃,深宫默念,日夕焦愁。不料病势已深,医药罔效,遽于二十一日丑刻薨逝深宫,震悼实深。著赏给陀罗经被。即日亲临赐奠。皇帝诣邸,成服行礼。派总管内务府大臣福锟、礼部尚书昆冈、工部尚书熙敬、礼部左侍郎钱应溥,办理丧事。所有一切事宜,俱由官为经理。镇国公载沣,即日承袭王爵,用示笃念亲贤至意。钦此。

同日又奉上谕:朕钦奉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皇太后懿旨:“自古帝王以孝治天下,必推本于所生。而礼有经权,尤必折衷至当,方足以昭示来兹。恭读高宗纯皇帝御制濮议辨,援引礼经,垂为定论,称所生曰:“皇帝本生父殁,则称本生考。立庙于其邸第,为不祧之庙,祀以天子之礼,合乎父为士、子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之义。则尊亲之谊交尽,而于公义私恩两无遗憾。圣训煌煌,昭垂万世,洵协于天理人情之至。皇帝入嗣,文宗显皇帝诞承大统。光绪元年正月,醇亲王密陈《豫杜妄论》一疏,内称:‘历代继统之君,推崇本生父母者,以宋孝宗之不改子称秀王之封为至当,将来如有以治平嘉靖之说进者,务目之为奸邪小人,立加屏斥’等语,持论正大光明。敬征高宗纯皇帝御论,正相吻合。其志虑之忠诚,防维之深切,方之古纯臣,何以加兹。上年二月初二日,因吴大之奏,特降懿旨,将王之密疏,宣示中外,俾天下臣民咸知我朝隆轨超轶前代,而醇亲王寅畏之本心,从此昭然若揭。讵意天不假年,溘然长逝,痛惜之极,悲感弥深。醇亲王著定称号,曰皇帝本生考。所有一切饰终葬祭典礼,自宜恪遵祖,训详定彝章用遂皇帝恩义交尽之忱,兼表贤王终始不渝之志。著派御前大臣、军机大臣翁同龢、孙家鼐,会同礼部,妥议以闻。钦此。”复奉懿旨赐谥曰贤,并据御前大臣等条议典礼:

一拟请皇上持服期年,谨案斯年之服,十二月而除。今准十二月之例,拟请皇上御缟素,或十三日,或十一日,恭候懿旨;

一,拟请皇上于释缟素后请发;

一,亲王薨逝,照例奏请辍朝三日,今醇亲王薨逝,应否酌加日期,恭候懿旨;

一,期年内,拟请皇上除诣皇太后前请安暨听政召见外御便殿时仍用素服;

一,缟素期内,每日奠酒,拟请皇上诣邸第亲行奠酒外,其余每次奠酒,拟请钦派王贝勒公每日一人,前往恭代。其齐集礼节,应由礼部照例办理;

一,期年内,坛庙大祀,拟请皇上亲诣行礼,其中祀期年内均遣官行礼;

一,期年内遇元旦,堂子行礼,拟请皇上仍御礼服;

一,期年内遇元旦,皇上亲诣慈宁宫行礼,御礼服作乐,其太和殿朝贺,仍御礼服升殿,应否宣表作乐,恭候懿旨;

一,初祭、大祭及奉移、奉安,一应祭奠需用羊酒馔筵楮钱金银锭等项,应由礼部查照亲王例办理;

一,祭文内拟请用皇帝敢昭,告于本生考,醇亲王碑文称谓,同应否恭书御名,臣等未敢擅拟,一切章奏内恭遇醇亲王字样,均用双抬书写,奏奉懿旨皇帝服制,即著定为持服。期年御缟素十一日,辍朝十一日。期年内,除请安暨听政召见外,御便殿时仍用素服,太和殿朝贺御礼服,升殿不宣表乐,设而不作,蒙古朝正来京王公,例赐筵宴,照旧举行。宗亲廷臣筵宴,均停止。其祭文碑文,均书皇帝名,余均照所议行。嗣据条议,葬祭典礼;

一,醇贤亲王庙,拟请于新赐邸第恭建,庙额应请谨书曰:“醇贤亲王庙”;

一,庙制拟建殿七楹,殿外中门三间,殿前东西配屋各五间,殿后寝室五间。中门之内建焚帛亭,祭器库,中门之外建宰牲亭;

一,座神厨五间,神库五间,东西厢及治牲房各三间,大门三间。至殿宇及正门,瓦色应用何色琉璃,恭候懿旨;

一,每岁时飨,拟仿宋秀安僖王祀典,于四仲月朔举行,由承袭王承祭前期太常寺请旨是否亲行,如遇皇上亲诣行礼,应以承袭王陪祀;

一,礼节乐舞、祭器祭品,应钦遵高宗纯皇帝御论,祀以天子之礼,由各衙门详晰具奏请旨;

一,立庙后恭遇诞辰、忌辰,是否亲诣行礼,恭候懿旨;

一,皇上期年除服,拟请亲诣行礼,照大祭礼读文致祭;

一,恭绎御论醇贤亲王葬礼,应查照亲王例,由各该衙门敬谨备办;

一,醇贤亲王园寝飨殿,业经建造,其碑亭瓦色因碑文内恭书御名,拟请用黄色琉璃;

一,奉安前期,拟请皇上亲诣园寓行礼读文,致祭奉安,礼成后,拟请皇上亲诣园寝行礼。至奉安日,是否亲诣恭送,恭候懿旨;

一,飨殿神牌字样,拟谨书醇贤亲王神位,钦派大臣恭题。奉入飨殿时,拟请派承袭王恭奉行礼。其庙内神牌,拟请俟庙成后,择吉制造题。写至供奉日,仍由承袭王恭奉,拟请皇上亲诣行礼。所有应行礼节事宜,届时由各该衙门奏明办理;

一,醇贤亲王碑文,是否御制,抑由翰林院撰拟,恭候懿旨;

一,奉安后,每年清明、中元、冬至、岁暮,致祭园寝,由承袭王行礼;

一,查宋秀安僖王于立庙前班讳醇贤亲王应否讳名一字,恭候懿旨;

一,醇贤亲王庙及园寝,均请设官员兵役看守,奏上奉懿旨,醇贤亲王庙于新赐邸第建立,其现居邸第并著另建。醇贤亲王祠庙中,殿宇及正门瓦色,中用黄色琉璃,殿脊四围,及正门四围,均用绿色琉璃。遇诞辰忌辰,皇帝均亲诣行礼。皇帝亲制碑文,奉安日亲诣恭送看视。奉安次日,仍诣园寝。行礼余均照所议行。

近年以来,云南、甘肃省,无官卿贰者。山西自祁文恪殁后,亦遂无人。登巳春科道中,山西尚有王傚、庞玺二人,云南尚有赵时俊一人,未几联翩出守。遇有本省因灾蠲缓钱粮,恩诏应具疏谢。仅属翰林领衔各省官京堂者,就癸巳年考之,直隶大学士张之万、礼部尚书李鸿藻、兵部侍郎王文锦、光禄寺卿沈恩嘉、鸿胪寺卿刘恩溥、江苏户部尚书翁同龢、吏部侍郎廖寿恒、都察院左都御史徐甫阝、内阁学士恽彦彬、宗人府府丞陈彝、左副都御史薛福成、大理寺卿徐致祥、通政司参议殷如璋、国子监祭酒陆润庠、安徽大学士李鸿章、工部尚书孙家鼐、鸿胪寺少卿方汝绍、浙江兵部尚书许庚身、吏部侍郎徐用仪、礼部侍郎钱应溥、工部侍郎汪鸣銮、内阁学士许景澄、江西詹事朱琛、山东刑部尚书孙毓汶、工部侍郎徐会沣、太常寺卿李端遇、湖南兵部侍郎徐树铭、内阁学士龙湛霖、湖北户部侍郎陈学、福建太仆寺卿林维源、广东户部侍郎张荫桓、礼部侍郎李文田、仓场侍郎许应癸、左副都御史杨颐、广西太仆寺少卿岑春煊、河南通政司副使顾璜、内阁侍读学士田我霖、光禄寺少卿田志肃、陕西刑部侍郎薛允升、贵州刑部侍郎李端、山西、甘肃、四川、云南均无之。汉军任汉缺卿贰者,就癸巳年论,则徐荫轩桐,官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寿伯蕃昌,官通政使;徐楠士承煜,官大理寺少卿;杨子通儒,官太常寺少卿;贵哲生贤,官内阁侍读学士。若户部左侍郎崇受之礼,兵部左侍郎敦甫巴克坦布,工部右侍郎英菊侪年,则均系内务府汉军,由副都统三院卿蒙简任满缺者也。

上书房行走,除总师傅张南皮、相国徐荫轩协揆外,王云舫少司马、高熙亭编修赓恩,均直隶人。徐安甫少司空、曹竹铭修撰鸿,勋均山东人。李蕴斋侍讲培元、张劭予中允仁黼、高勉之侍讲钊中、蒋仲仁编修艮,均河南人。一时可谓独盛。

定例:满洲四品京堂缺出,吏部题本开列应升之五品京堂,仅按官阶,不计资俸。故通参无人,始用光少。光少无人,始用鸿少。若有京察一等,以四品京堂用者,且时复截缺。至通参光少出缺,六部保送人员引见,亦遂得除授。以致光少、鸿少,恒多年不得迁转。若将例章酌改,遇四品京堂缺出,以记名人员与通参等相间轮用,参议出缺,以光少转。光少出缺,以鸿少转。京察及保送人员简补光鸿遗缺,斯可望疏通矣。

批本处各员,向无京察保列一等之例。辛卯奏准,每届京察,以一员保列引见。壬辰,都察院、吏部、工部,均奏添一等一员,作为满汉公额,每届轮流保列。

各省折奏,军机处逐日钞存,半月汇为一束。复摘其事,由分省、分日登诸册,遇事按册而稽,顷刻可得。部院中若仿行之,积年案牍,朗若列眉。书吏辈自无从隐匿舞弊,诚策之善也。

军机章京,初无定额。嘉庆四年,始定为满汉各十六员。章京先因署缺后,即留于额外行走候补,自十一年中书重伦始。又二十一年,奏明汉章京上行走之强逢泰不占额缺。于是汉章京每班八人之外,复有额外章京一员。咸丰三年,因军务较繁,添传汉章京四人,在额外行走。七年,添传之员,均已补额。复添传二员,在额外行走。同治十一年,因军务渐平,奏停添传。嗣是,以十八员为率。

咸丰十一年奉旨,挑取满汉军机章京各四员,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额外行走,仍照常在军机处值班,毋庸常川到署。嗣后多系领班帮领班充之。

部院中宗室司员,自咸丰年间灵蔚生廉访杰,简任热河承德守,每届京察,均奉旨记名,以京堂用,遂无外用道府之员。

给事中截取道员记名,近年多未简放。癸巳春,张光宇给谏廷燎,始蒙简用,为云南迤西道,时以为荣。

闽王可庄殿撰仁堪,以南斋翰林京察一等记名,出守江苏镇江。值民间焚毁教堂事,颇棘手,持平办结。壬辰夏,属邑大旱,办理赈抚,实惠及民,大吏保荐,调守苏州,政绩炳然。未几,卒于任,时论惜之。可庄之祖文勤公,历任山陕川广督抚,为一时名宦。曾辑《石渠余纪》一书,于国家制度沿革,考载详明。已刊行。

马佳葛民方伯绍П、陈臬河南时,创设循环牌榜,令各州县,将日收呈词若干、传到审结者若干、系狱人犯若干、未讯结者若干,五日一汇详,臬署设励勤局考核之。以结案之多寡迟速,定牧令之功过。劝惩不少假,各属肃然。又黄河渡口,向缺船只,待济者徘徊河干。船户居奇,商贾恒数日不得渡。公谂知其弊,将巡河废弃大炮船二只,捐廉修整。严定章程,禁船户留难,行旅便之。其他善政多类此。

汉军杨简侯方伯能格,入词馆后,于柯亭种竹百竿,自号曰玉堂种竹生。方伯书法,名重一时。侄子和太守霁子子通侍郎儒,均能传其衣钵。

满洲世族,以八大家为最贵。一瓜尔佳氏,直义公费英东之后;一钮祜禄氏,宏毅公额亦都之后;一舒穆禄氏,武勋王扬古利之后;一纳喇氏,叶赫贝勒锦台什之后;一栋鄂氏,温顺公何和哩之后;一马佳氏,文襄公图海之后;一伊尔根觉罗氏,敏壮公安费古之后;一辉发氏,文清公阿兰泰之后。

颜札秋坪司马景廉,咸丰年间由翰林院侍讲学士大考,擢内阁学士,洊至户部尚书。光绪癸未,缘事降调内阁学士。未几擢兵部尚书,甲申仍降为内阁学士,寻卒。三仕三已,一官始终亦奇。

本朝礼部汉堂官不由科目者,仅三人:一吴恭定绍诗,以诸生保举,历巡抚,晋大宗伯;一叶侍郎存亡,以监生洊升方伯,内擢少宗伯;一李大司马世杰,以吏员出身,任少宗伯。

宝文靖公身历四朝,亻暴直枢府二十余年,谙习掌故。咸丰庚申,文宗巡狩木兰,公适任少司农,诏提库藏。公以夷人不靖,城守吃紧,留备兵饷,靳不与。撄文宗怒,欲置之重辟,公毅然不挠。即此一节,已不愧大臣体。

立春日,军机大臣进春帖子,词系每员恭撰。五言截句一章,七言截句二章,用硬黄纸书之。另有恭进皇太后前一分,各拜笔墨笺纸之赐。毓庆宫行走,暨南上两斋翰林,亦如之。

陕西阎丹初相国,长户部数年,为国家撙节库储二百余万。平生自奉过俭,不无公孙布被之讥。殁后赐谥文介,可谓名实相副已。

国朝文臣改武,始自康熙朝姚仪,以京堂改云南总兵。嘉庆朝刘清,以道员改山东总兵。武臣改文,则嘉庆朝杨忠武公遇春,由提督改陕甘总督。同治朝杨岳斌,亦以提督改任陕甘总督。光绪朝刘铭传,以总兵蒙特授台湾巡抚。若张朗斋曜,则由佐贰积功至布政使,改总兵,擢提督,复简任山东巡抚。盖国家量材器使,干城腹心之寄,无所轩轾其间也。

自奉御史记名,不准注销之命。光绪十四年军机章京钱子密应溥,特蒙恩注销御史,以五品京堂用。继之者为金忠甫保泰,外此陈瑶圃刑部邦瑞、王博航户部汝济、王绂卿户部颂蔚,均因纂辑方略,奏请暂缓带领引见,则又不拘常格者也。

蒙古十六国,部落分为四十九贝勒者,曰科尔沁,曰札赖特,曰杜尔伯特,曰廓尔罗斯,曰敖罕,曰奈曼,曰巴林,曰土默特,曰札鲁特,曰阿鲁,曰翁牛特,曰车里克,曰喀喇沁,曰吴喇忒特,曰察喀尔,凡十五国。而其时以察喀尔故太子为诸贝勒冠,亦为一国。分察喀为二,故号十六国。

光绪戊子,吏部以文选司事繁,奏请添设满汉郎中、员外郎、主事各一缺,奉旨准行。

光绪己丑,因直隶省五月分雨水,粮价至九月始奏闻,奉旨责其迟延。仰见我皇上躬揽万几,无时不以国计民生为念。

己丑,滇抚谭钧培奏建水监犯被劫,折内禁卒被缚受伤身死情形,未经详叙,奉旨诘责。我皇上慎重民命如此。其居皋吕之位者,益当知谨畏已。

定例:督抚藩臬提镇等,遇元旦冬至,呈递贺折用硬黄纸折,恭书:“某跪恭贺”,“皇上元旦天喜”,“皇上长至天喜”。万寿圣节,则书“恭祝皇上万寿万万寿。”呈递皇太后折,亦然。光绪己丑,广西冯军门子材贺折,屡用骈语,下部议,以违式夺俸。

朝廷虚衷纳谏,一时朝士多所敷陈,未免有措语失当者。上虑开攻击之风,遂严旨黜谪数人,以示儆计。自乙酉以来,御史吴峋,以劾朝邑相国,目为汉奸,编修梁鼎芬,以劾合肥相国,指为可杀,均革职;侍郎黄体芳,以请开李合肥会办海军差,并饬曾纪泽遄归练师,降调;御史朱一新,以陈请遇灾修省,豫防宦寺流弊,降调;御史魏乃,以劾府尹薛福辰,请以太医院官改用,降调;御史屠仁守,以归政届期,直抒管见,所见乖谬,革职;庶子崇文,以劾南皮相国,附会灾祥,革职。皆班班可考。

都中自仲冬朔翻貂,来岁正月十九日,皇上由西厂子看烟火还宫,脱貌。军机章京惟元旦服白风毛补,余日虽军机大臣服补日,章京入直,仍服貂。

京中部院各衙门,封印日,皆先封堂印,后封司印;开印日,则司印先开,堂印后开。定制如此。

直隶定州为古中山国,城东北隅有韩魏公众春园旧址。后人置苏文忠公雪浪石,合建韩苏祠。乾隆年间,就园起行宫,屡经御题,后渐荒芜。马佳梦莲刺史宝琳,于道光年间牧定,时曾陈明大府奏准估变,又请留其半。值修葺御碑亭、韩苏祠,以存古迹。并增修亭台廊榭,复池沼花木之胜。今又数十年矣,不知斯园兴废何如也。

京师积水潭,高庙临水开窗,叠石为径,花木明瑟,为城中逭暑胜地。相传为纳兰太傅明珠家庙。忆寺内藏有太傅行乐图,予少时曾见之。

王麓台侍郎所绘《万寿盛典图》,现在大内。闻福箴亭相国云,其副本合四巨卷,向藏维桂亭通侯家。曾以二千金质诸人,今不知归谁氏也。

名公钜卿,文人学士,往往谓高僧转世,小说家多载之。以予所闻,葛民方伯绍П前身,为云龙山僧;姚良庵观詧近韩前身,乃润州莲性庵僧,幼年梦中时过其地;王孟调副贡星П生时,其先入梦焦山退院僧某来谒。夙因之说,未必尽诬。

江苏潘文勤公,收藏金石甚多。屋五楹,充刃其中。殁后人有欲售之者,夫人曰:“先大夫一生所爱护,手泽摩挲,不忍使之散佚也。”噫,夫人可谓贤矣。

翁常熟协揆,性好书画,收藏甚富。又好游山水,每当春秋佳日,休沐之暇,辄单车匹马,往西山古刹,流连竟日而返。

翁常熟、孙寿州两协揆,与徐嘉定大司马城内寓庐相望,因结文酒社,迭作主宾,时谓之三元会。盖以三公皆殿撰也。

直隶制军李少荃,与两广制军李小荃;浙江中丞崧镇青骏,与贵州中丞崧锡侯蕃;直隶方伯裕寿泉长,与盛京将军裕寿山禄、刑部侍郎裕寿田德,皆以同怀兄弟同时贵显,为迩日绅之盛。

京师董四基桃、魏六工巨李、玉田香稻、圣水塘藕、盘山儿梨、芝麻花梨、翠屏山榛栗、北山苹果,此外马乳葡萄、黄芽白菜,均甲于天下。

岭南林睡庐老人《家训》一册,有云:丙辰涪州饥,予时宰大竹,奉委至涪,总理赈务。其借给仓谷、平粜赈粥各项,俱有一定章程。止须督率各委员,依法办理,随到随给,不许延搁,便无他弊矣。惟散给籽种一事,其弊有不可胜言者。定例:差令里保,先期细查,分别极贫、次贫、有力三项,造册送核。俟上宪核发,到日按册散给。按其田亩,极贫者全给,次贫者半给,此定例也。殊不知里保吏役,秉公者少,营私者多。凡属该役等亲旧,以及援引贿嘱者,即有力之家,亦造入贫册,希图冒领。若无钱贿嘱,以及平昔与该役等有睚眦口角之类者,虽极贫亦为造作有力。此实在穷民不能沾惠之由也。予访之已确,即通禀上游,请不必按原核定册,一听便宜从事。倘有缺有滥,即请参革治罪,各宪悉批准行。查涪州分十六里,予乃向刺史要出版籍册,随带银数,自钱至两不等,不分星夜,俱已封就。零数以钱文足之。镌刻领状,按数刷备。临时止填姓名银数,先期晓示。某日,按临某里,里各择一宽阔之地,为公所。令一里百姓,俱集其地,听候散给。予至彼,令一吏掌册籍,一吏掌领状,一吏掌号薄,一吏掌银钱,俱列公案两旁。乃令百姓静听,反覆开导。后俱令站立东边,点一名至公案前,问:“尔果极贫耶?”彼云:“是。”则回问东边众人,皆齐声谓:“此人果系极贫。”即按数填写领状,给与银钱。再点一名,如前问之,众佥谓:“此人尚属有力。”即是冒领者。或予以薄惩,或叱退之。点至数名,办若行云流水矣。不半月间,十六里俱已散完,然后造册申送。涪之人士,咸谓无滥无缺。然此办法,亦须上游深信不疑,而后得行吾志。若稍有疑虑,虽曰苟有利于民生,之可也,吾亦不敢遽自便宜从事也。

又云:编联保,甲十家编为一甲,十甲编为一保。甲设甲长,保设保长。司稽查,法至善也。甲长经岁一更。为甲长者,岂能一无经营家务之事,穷年仆仆,独为十家稽查之理?况保甲之法,一家有犯,连坐十家。大事有司,敢不遵例?而甲内或有私宰、赌博、鼠窃、狗偷之事,若概罪以连坐,不独伤于过刻,亦未免近于骚扰,竟置不行,则视为虚文,不亦废法乎?所以,法虽最善,究竟呆而不活。予任牧令时,略为变通。各甲不给门牌,十家共制一签,签宽二寸,长三尺。一面写明立保甲例,其一面即大书十家姓名。不设甲长,十家轮流值日,周而复始。十日之内,每家只司稽查一日。至次早,即将签送次家,干系便属签到值日之人矣。此一日即竭力稽查,亦属易事。甲内倘有私宰等事,事发,亦止连坐值日一人。庶几法既不废,亦不致骚扰滋事。予行之颇觉有效,并以此书示,其留意焉。

绅民捐输巨款,从前虽有赏给举人之案,后以科第为士子进身之阶,未便开侥幸之门,遂停此例。光绪十六年,畿辅水灾,浙江廪贡生庞元济,捐助赈银三万。两经直督李奏请,奖给举人。十九年,广东贡监生周长华,捐助江宁赈银三万两,亦经江督刘援案,奏请蒙赏举人。皆异数也。

皇上驻跸瀛台日,南书房翰林入直蕉园门内万善殿,军机堂在西苑门内迤北。每日军机大臣、御前大臣毓庆宫行走。大臣入直,均恩准乘船以代步。

明王元美,以广西蒋冕十五岁中解元,载入《皇朝盛事》。按咸丰壬子,南皮张香涛探花,是年登贤书第一,亦系年十五。方之古人,岂容专美。

光绪庚寅科会试,满洲贡士八人,惟启仲履绥得馆选,亦近数科所仅有。

翰林掌院学士暨教习庶常馆,向系简翰林出身之尚书侍郎充之。迩来亦不尽拘此格,且专用尚书侍郎,以次久未简派。

光绪己丑科乡试,以户部主事承荫充江南副考官。经礼部奏称,承荫系江宁驻防,应否回避旗卷。奉旨改用修撰曹鸿勋为江南副考官,陕西副主考以承荫充之。

光绪己丑,光禄寺奏:称:“蒙古署丞,保列一等,无阶可升。请与满洲人员,一体拣选,题升署正。再经京察一等,一体调繁。”得旨:“下部议准。”

归安陆观詧心源,家藏书籍甚富。曾仿范氏天一阁例,于县属仁寿铺建阁五楹,藏书一万余卷。光绪十四年,复将所藏旧刻旧钞,为近时板本所稀者一百五十种,计二千四百三十三卷,附以所刊丛书等三百余卷,捐送国子监。得旨嘉奖。

廓尔喀,向例五年入贡一次。曾见其表文,词虽鄙陋,意殊恭谨。表云:“廓尔喀额尔德尼王毕热提毕毕噶尔玛生写热曾噶扒哈都热萨哈,九叩跪奏,如天覆育,如日月照临,抚育万国,寿如须弥山坚固,至大至寿文殊菩萨大皇帝宝座前,恭请圣安。窃五年一次,年班例贡,应于本年专差噶箕等恭赍赴京呈进。今已敬谨备办齐全,拣派正贡使噶箕热拉毕噶尔玛热纳,副贡使萨尔达尔的热克漫拉,及大小头目人等,于光绪十二年七月初五日自阳布城恭赍启行。从前,部落,凡遇事件,皆系禀由驻藏二位大人,代为转奏。今仍禀请二位大人,念廓尔喀离京遥远,不知天朝规矩,并念诚心向化,详细情节,代为奏明。想部落,自祖上投诚天朝以来,诚心归向。今惟有一心一意,敬谨恭顺,伏乞大皇帝俯念,系投城出力之人,现在年幼,办事恐有错误,将视同奴隶一般,恩施宽待,得以永远仰承天恩,就感戴不尽。为此,于光绪十二年七月初五日,自阳布城九叩跪奏。”

沈文肃公葆桢夫人,为侯官林文忠公女。咸丰六年,文肃守广信府,时粤逆杨辅青连陷贵溪等县,警报日数十至。文肃适赴河口劝捐,夫人刺血作书,乞援于饶总兵廷选。饶得书感泣,星夜赴援。而文肃亦归,城赖以全,夫人之功伟矣。光绪十年,潘伟如中丞{尉},奏请于朝,以夫人附祀广信府城文肃专祠。其书义正词严,卓卓可诵。兹录之:

将军漳江战绩,啧啧人口,里曲妇孺,莫不知海内有饶公矣,此将军以援师得名于天下者也。此间太守,闻吉安失守之信,预备城守,偕廉侍郎往河口筹饷招募,但为势已迫,招募恐无及。纵仓卒得募而返,驱市人而战之,尤所难也。顷来探报,知昨日贵溪失守,人心皇皇,吏民铺户,迁徙一空。署中童仆,纷纷告去,死守之义,不足以责此辈,只得听之。氏则倚剑与井,为命而已。太守明早归郡,夫妇二人,荷国厚恩,不得藉手以报,徒死负咎,将军闻之,能无心恻乎?

将军以浙军驻玉山,固浙防也。广信为玉山屏蔽,贼得广信,乘胜以抵玉山,孙吴不能为谋,贲育不能为守,衢严一带,恐不可问。全广信即以保玉山,不待智者辨之。浙省大吏,不能以越境咎将军也。

先宫保文忠公,奉诏出师,中道赍志,至今以为心痛。今得死此,为厉杀贼,在天之灵,实式凭之。乡间士民,不喻其心,以舆来迎,赴封禁山避贼。指剑与井示之,皆泣而去。

太守明辰得饷归后,当再专牍奉迓,得拔队确音,当执爨以犒前部,敢对使几拜,为七邑生灵请命。昔睢阳婴城,许远亦以不朽。太守忠肝铁石,固将军所不吝与同传者也。否则,贺兰之师,千秋同恨。惟将军择利而行之。刺血陈书,愿闻明命。

慈禧皇太后五旬万寿,暨皇上二旬万寿,迭敕中外,查明一二品大员,有老亲年届八十以上者,各优加赏赉。一时举报,武臣老亲享大年居多,文臣中未数觏。

从前,满军机大臣是否准看汉字折件,均请旨遵行。自道光朝以来,无不阅看汉折者,均不递奏片请旨。

光绪辛卯正月二十五日,皇上御紫光阁,各国使臣觐见,嗣有请觐者,皆御承光殿见之。甲午,又改御文华殿受觐。戊戌八月,皇太后训政后,或御仪鸾殿,或御勤政殿觐见,候旨钦定。

道光朝大考翰詹,题《落叶赋》。许滇生侍郎赋中有云:“除非天上能开不夜之花,那得人间长种恒春之树。”罗萝村侍郎赋有云:“衬将橘绿橙黄,秋老而还添烂漫剩;有苍松翠柏,岁寒而依旧婆娑。”均为宣庙所赏,拔置高等。联语不特工丽,合应制体。亦因孝慎皇后薨后,上命题,寓悼亡意也。

光绪丁丑科会试,同谱闽谢枚如内翰章铤,年已六旬,盖耆宿也。著有《毛诗注疏毛本阮本考异》四卷、《春秋左氏传毛本阮本考异》四卷、《读经札记》四卷、《文集》五卷、《诗集》十卷、《词集》八卷、《裨贩杂录》六卷、《词话》十二卷、《备忘录》二十卷、《说文闽音通》一卷、《我见录》十六卷。并闻其曾祖慈田公,著有《蒙斋讲义》二十四卷、《东岚谢氏诗存》二卷、《生成辑录》二卷。祖思庭公,著有《蕉窗笔记》四卷。考息环公,著有《四书居闲笺》二十卷、《俟贤集》一卷。足征家学渊源。

乙亥乡试,顺天同榜中有酒姓、辜姓,云南同年生有瓦姓、寸姓,皆榜花也。

仁和关晋轩少宗伯槐,工绘事,号青城山人。乾隆朝直枢垣,扈从兴京,画《云壑松崖卷》进呈,蒙奖赐文锦一匹。次黄旗堡,又命画《北镇医》、《无闾山》等图。四十五年南巡,驻跸江南灵岩山,命写《竹炉山房图》。时山人以就礼部试,未扈从,旨命寄绘焉。刘公谨之有纪事一绝,云:“窈窕灵岩展画图,青旗翠辇丽仙都。侍臣合有丹青笔,好向山房写竹垆。”

青城山人绘《霜林秋色图》,纵七尺,横三尺二寸,设色苍老,层峦叠翠,万树丹黄。

御制诗注云:“关槐任中书,时在军机处司员行走,曾扈跸木兰,目所亲见,故能绘其景。凡题款九十七字。”诗载乾隆《御制诗》五集。

张诗ぎ抚军,直枢廷日,扈从木兰,有馈鹅者,载以驼。上尝顾而笑之,因绘为《载鹅图》。又鼓文敬公官光禄少卿时,有《枢垣趋直图》,一时同直诸君,多有题咏。

江苏毛罗照舍人上炱,直枢垣时,亦能画。旧日圆明园军机堂西轩壁粘大幅山水,即舍人笔。

桐城方勤襄公,生当弥月,时恪敏公适总制畿辅,扈从行在,携之入觐,赏赉骈蕃。既长,赐官中书,直枢垣。所聘云南裴中丞女,尚未娶,会引见,蒙垂询,命金坛于文襄公传示裴中丞,使毕姻。旋以归宁滇南,又有旨下,直隶制军沿途促返,殊恩异宠,旷世所稀。

枢垣每月装册一,标曰《随手登记》,逐日缮录中外折件事由。遇元旦无折奏时,敬书“太平无事”四字于册,有则书“太平有象”。若万寿圣节,特于月日后,恭书“万寿无疆”四字。寻常日,若无一事须登记者,只书某月某日,暨是日住班二人姓氏,谓之七字班。

刘朴夫给事谨之,直枢垣二十余年,以病卒,室人汤恭入殉焉。高宗悯宗,特赏谨之鸿胪寺卿衔,并银百两。汤氏照例旌节。

高阳李文正公,同治五年官户部时,奉太夫人讳。当时两宫皇太后温诏,再三慰留,俾开侍郎缺,守孝百日后,即赴弘德殿授读,仍在军机处行走。公两次呈请终制,并经倭文端公等代为陈奏皇太后。因穆宗圣学方隆,且军务未平,深资翊赞,仍降诏未允。嗣百日已满,复因病恳辞,懿旨始允其请。为朝廷倚畀之重如此。